白燈管閃爍幾下,刺眼的燈光弄醒了高子俊。
身穿白袍的男子不急不徐地說:“你死了。”
“這裡是殯儀館,我是死人化妝師,專門為你們這種人打扮得漂漂亮亮,讓你們安心上路。”
子俊不耐煩地喝到:“神經病,你是誰?我怎會記得你,快放我走,我要回家!”
阿星笑呵呵,拿著子俊與漂亮未婚妻的合照:“你終於記得我了,以前你肥的像豬一樣,長大後竟然變得又高又帥,這位是女朋友還是老婆?長得好可愛。”
說真的,子俊從沒後悔欺負阿星,眼前這個人和以前沒有太大分別,一副髒兮兮的模樣,頭髮油膩又沾滿灰塵,有時也會夾雜小片枯葉,他明明只是學生又不是修車技工,臉上的污垢到底從哪弄來的。
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,除了眼睛和嘴巴之外,全身動彈不得。
此時,一張陌生男子的臉擋住光線,注視著子俊。
子俊難受地幾乎快要哭出來了:“我為什麼會在這裡?”身穿白袍的男子不急不徐地說:“你死了。”
“不可能,我怎麼會死,這裡是什麼地方?”
“你們每個人都這麼說。”
“說什麼?”
“你們都說自己還沒死。”白袍男子停頓一下,忽然興奮地問到“喂,老實說,你還記得我嗎?”
子俊沒聽進耳朵,只是用盡吃奶之力,卻發現全身毫無知覺,連手指頭也難以移動分毫。
他害怕極了,但是眼睛如此乾涩,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:“你到底是誰,這裡是哪里,你想怎樣?”
男子表情冷漠,手拿著針線,縫補著子俊額頭上的傷痕:“你在一場車禍中死掉了,報死紙也出來了,你想看看嗎?”
子俊激動地說:“不可能!”“這裡是殯儀館,我是死人化妝師,專門為你們這種人打扮得漂漂亮亮,讓你們安心上路。”
“我沒死,如果我死了,怎麼還會跟你說話?”
“你們每個人都說自己沒死,反正你是一個死人,我不怕告訴你,我從小就有通靈能力,剛剛死去不久的人,只要一遇見我就會屍變,不過你們只能和我一個人溝通。”
“你亂講!我沒死,如果我真得死了,我家人和女朋友怎麼不來看我?”
“笨,他們明早就來,明天是你的葬禮,我們會把你送到回家做拜祭儀式。話說回來,你不記得我嗎?”白袍男子仍不死心地問。子俊不耐煩地喝到:“神經病,你是誰?我怎會記得你,快放我走,我要回家!”
白袍男子失望地說:“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講同一句話?我是劉家星啊!真得不記得?中學時候,經常被你欺負的阿星啊。”
說完,阿星拿下眼鏡,將臉蛋湊近子俊的臉。
油膩的頭髮,梳了九一分界,散發出熟悉又刺鼻的髮油香氣;瘦削又蒼白的臉孔;左眼是雙眼皮、左眼是單眼皮;大大的兜風耳。
眼見的陌生臉孔,忽而變成一個熟悉又令人厭惡的中學生模樣。
子俊恍然大悟,卻又驚慌失措,眼前的劉家星是他在中學時期,他最愛欺負的人,他該不會是遇上真人版的《電鋸驚雲》,變態狂魔隱藏在面具背後,來替天行道吧。
他忽然變成小狗般,苦若哀求:“劉家星!阿星,你在干什麼?我是子俊,你的同學啊,還記得我嗎?快放我走。”
阿星笑呵呵,拿著子俊與漂亮未婚妻的合照:“你終於記得我了,以前你肥的像豬一樣,長大後竟然變得又高又帥,這位是女朋友還是老婆?長得好可愛。”
子俊:“她怎麼了,你想對她做什麼?你要報仇就沖著我來,你別碰她!”
阿星:“我沒對她怎樣,正如我剛才所說,你已經死了。”
子俊怒吼到:“我沒死!”
阿星也還以顏色:“我說你死了,你就是死了。”
忽然傳來敲門聲,外頭有一把男子的聲音:“阿星,什麼事?為什麼這麼吵。”
阿星神經質地捂住嘴巴,大聲回應:“沒事沒事,只是打翻工具而已。”
子俊趁機喊救命,阿星趕緊用另一手捂住他的嘴巴。
外頭男子不知是聽不到或故意的,離開的腳步聲逐漸變小。
阿星警告子俊:“不准大喊大叫,給別人聽到就麻煩了,不過我也太多心了,沒人會聽到的。”
子俊終於確定自己被綁架了。
阿星拿起工具,繼續在子俊身體一番攪和,子俊只能任由他擺佈。
“中學的時候,為什麼你老愛欺負我?我記得你第一次欺負我的情況,那天我不小心撕破別人的練習簿,到底關你什麼事?你竟然第一個就跑來打我。”
“有……有嗎?我……我不記得了。”子俊口說不記得,其實欺負阿星的情況依然歷歷在目。
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阿星的鼻孔總是掛著又綠又黃的鼻涕,流出來又吸進去,還有那副眼鏡眼框為何長出青苔了,鏡片又蒙上一層油……說來說去,欺負他的理由只有一個--“我就是要欺負這只骯髒貓!”。
當子俊想得入神,阿星將一塊肉色的塑膠薄片往他臉上一貼,抹了又抹: “子俊,你在想什麼啊?是不是覺得我很髒,很惹人討厭,是不是?我可以聽見你在想什麼的。”
“你用什麼塗在我臉上,你想要報仇是嗎?不用大廢周章,有本事馬上就殺了我!”
阿星笑嘻嘻:“你以為我還會記住小時候的事情嗎?才不會呢,我只是幫你打扮得漂漂亮亮。”
此時,房外頭傳來泣不成聲的吵雜聲響,雖然子俊動彈不得,仍然清楚分辨出他的未婚妻、父母的哭聲。
他們不停拍打門,情緒非常激動,非要看子俊一眼不可,但是被工作人員勸阻了。
“祥清!爸媽!我在這裡!救我!”他聲嘶力竭地喊到。
阿星冷冷的說:“你叫破喉嚨也沒用,他們聽不到的,你死了。”
子俊喝到:“你胡說!”
阿星說: “你耐心等一等,明早8點就會把你送回家,不如我們聊天吧,我每天獨自一人工作,沒幾個朋友,忙著來一兩星期都沒和活人說過一句話,其他死人又不熟絡,他們只是不停呢喃,說自己還沒死,煩死了……其實你還是我第一次碰見的熟人呢。”
子俊感到不寒而慄,看來自己是遇到瘋子了。
阿星續說:“我還記得你以前是問題少年,經常一班人躲在廁所或者操場抽煙,好幾次你們都被訓導主任逮到,也不懂是誰散播的謠言,每一次你們都誣賴我打小報告……”
阿星越說越激動,還將口紅、眉筆等化妝品,死命在子俊臉上畫了又畫,動作變得又快又粗魯,不停撥弄子俊的臉龐。
子俊不敢想像自己的臉被阿星搞成什麼樣子,他更不敢回應對方,其實當年沒人向訓導主任打小報告,他和一班損友只不過想找人出氣,巧合的是,阿星每次都出現在他們面前,這個“出氣筒”自動送上門,還有不欺負他的理由嗎?
“子俊,你又來了, 你忘了我可以聽見你的心聲嗎?果然欺負我是你們的樂趣。”
糟糕,子俊心裡所想的事又被阿星猜到了,阿星憤然跳起來,狠狠往他腹面捶一拳。
接著阿星雙手大力扯下自己的頭髮,怎會這麼容易扯下來?那是一頂假髮。
他將自己的頭凑向子俊眼前,光亮的頭頂有五六道香煙燙傷的疤痕:“你們怎能這麼殘忍?害我頭髮都長不出來了。”
他憤恨地揮拳擊向子俊的面龐,子俊嚇得緊閉雙眼,不過拳頭在半空停頓了。
此際,阿星淚流滿面,對自己的衝動行為,愧疚地連連向子俊道歉。
子俊也哭了,“應該是我說對不起,當年的確是我不對,我不該欺負你,我們可以重新交朋友嗎?”
這一次,阿星確定自己聽到真心話了:“重新交朋友?好啊。”
“阿星,我真得很想念家人和祥清,就當我真得死了,你讓我回家看看他們最後一眼,以後你想對我怎樣,我都不怪你,我願意接受懲罰。”
“好,我可以帶你回家,但是你要答應我,所謂人鬼殊途,你只能在家門外,遠遠看家人一眼,絕對不能和他們接觸。”
阿星見子俊的肌肉僵硬, 而無法活動,在他身體各處打了好幾支針,說也奇怪,子俊竟然可以坐起身,在劉家星扶持下,慢慢步行。
為了安全起見,他讓子俊坐在輪椅,悄悄離開室內,上了車子,這時天空下起細雨,雨刷不停刮走擋風玻璃上的雨滴。
一小時後,雨停了,阿星也將子俊載到家門口,子俊見到屋內幾個人影,他的母親正抱著祥清,父親則傷感地坐在一旁。
子俊痛哭起來,阿星也不懂如何安慰他。
忽然間,子俊激動地喊到:“我要見祥清,我要見我的父母。”接著就要打開車門,阿星想要阻止,子俊用手肘往他的臉揮打過去,讓阿星一陣暈眩。
子俊迫不及待要衝進屋子,他想要大步往前跑,反而跌在地上,只好用雙手往前爬。
陡然,他發現左手前臂脫落了,右手掌也掉下來,轉頭一看,還發現雙腳也和身軀分開了。
最教子俊吃驚的是,地面一灘水映出一張怪異的臉, 他的臉部多處有鏠線,一些較深的傷口還用白蜡般的塑膠薄片修修補補。
“我提醒過你了,你不能亂動,為什麼你不相信我,你真的死了,你在一場嚴重的車禍中死了,你只是遇見我才會屍變,你要我講幾次才相信?” 阿星急忙走下車。
“我沒死,我沒死……我要見祥清,我要見父母。”子俊念念有詞
“為什麼你們每一個都說同樣的話?為什麼你們都說自己沒死?” 阿星忙著收拾子俊的殘骸。
看來阿星今晚必須趕工,在天亮之前,修復好子俊的屍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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